一场秋雨连绵了数日,阻碍了赵小楼、庆春乡下扶贫的行程,好在也无上级见缝插针般的检查,又有支书吴仁宝每日三请示般的电话叨扰,二人乐得数日逍遥,分别在家当了几天的奶爸奶妈。不料周日一过,天气突然晴好,阳光明媚,空气清新,赵小楼便给庆春打电话,说该去浅坑村看看了。庆春道:“好吧!你这就下楼,我开车过去接你。”
上午九时,二人进了浅坑村,庆春就感觉村里别有一番不同往日的气氛。村民都涌上街头,三五成群,交头接耳,嘀嘀咕咕。见二人的车靠近,认得是扶贫领导的座驾,都别膀子站着注视,一言不发地看着车通过,复又团团围住,窃窃私语。
庆春边开车,边对赵小楼道:“哥,我感觉村里发生了什么事,村民们的神色不对。”
赵小楼道:“我没有你心细,没看出来。”
庆春道:“等会儿问问吴仁宝就知道了。”
两人在支部院下车,走进吴仁宝的办公室,见吴仁宝在和村民吴新营说话。庆春扯扯赵小楼衣襟,两人正欲退出,就见吴仁宝遇到救星一般,连忙起身相迎,并不住央求道:“赵主任、庆主任,您二位来的正好,快帮忙分析一下案情。”
“案情?”庆春止住脚步,奇怪问道:“几日不见,你们浅坑村弄出案子来了?有案子赶紧找警察啊!”
旁边也早站起来的吴新营却急道:“庆主任,先别忙着报告警察,我只是来找支书反映一下,让支书帮忙找找。”
“找什么?”庆春问。
吴仁宝笑道:“找一个人。”
庆春更为疑惑,问道:“谁丢了?人丢了更应该赶快找警察。”
吴仁宝道:“二位主任有所不知,这几天连阴雨,村民都隔阻在家,打牌吃酒倒也过得逍遥自在,除此之外,还有另一件乐事。雨前村里来了一个和尚,会摸骨算命,算的奇准,谁家历史上发生过啥大事,有个啥病啥灾,只要往和尚跟前一站,被他一摸手骨、头骨,和尚都能够准确无误地说出来,更神奇的,就发生在这吴新营身上。新营,你不是说和尚是什么唐僧转世吗?你遇到的事,你来对二位主任讲吧!”
吴新营见支书帅锅,只好接言道:“是和尚自己说的,他是唐僧转世。依我看,那神通,那道行,八九不离十是真的,算的事超准。两位领导知道我闺女吧?从广东打工回来快半年了,一直没再出去。我就寻思着给她在家里找个人家,都老大不小了,一直在外飘着也不是事,可半年多了,提亲的也不少,我闺女却一个都看不上。这南边跑过的女孩子啊!眼界就是高,但把她妈和我却愁坏了,愁着愁着,这和尚来到了村上,闺女她妈就让和尚给看看,看我闺女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有个眉目,谁知道这和尚一看,哈哈大笑,说我闺女的事不出两天就有着落。”
吴新营说到此处,顿了顿,庆春见缝插针地问道:“难道真有着落了吗?”
吴新营点点头道:“可不是嘛!和尚算完的当天下午,我闺女就接了个电话。她读高中时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,家庭条件不是很好,因我和闺女她妈恼恨那小子耽误了闺女的学业,绝不答应他们交往,搞得两个人劳燕分飞各西东,闺女为这事一直记恨我们两口子多年。我和她妈后来也很后悔,听说这小子前几年开了个装修公司,发达了。你说奇不奇?这和尚刚给我闺女算完,她原来的这个男朋友就打来了电话,电话里说他本来今天要结婚,可婚车到了女方家里后,新娘子非要他买一辆豪车,不买不上车,那小子一听,恼了,立马让婚车打道回府,说啥都不当了,又打电话给我闺女,问愿不愿意嫁他,愿意的话五天后登门来接。我闺女就哭了,当即答应。”
庆春听着听着就也有点动容,感叹道:“果真奇了,不过你闺女有情人终成眷属,可喜可贺。”
吴新营道:“谁说不是呢!闺女她妈心里高兴,就让我留住和尚,五天后让他给我闺女证婚,他是我们家的贵人。”
赵小楼一旁站着,久未搭话,闻言即肯定道:“这的确应该。和尚现在哪里?既然这么神,我也有件事想让他看看。”
吴新营道:“村里人看和尚神奇,都竞相邀请和尚到家里算命,头两天我也没在意,这不都第三天了,和尚不见了,我满村找都找不到,只感觉他没有出村,这雨一直下着,他也不好走掉啊!还等着他给我闺女证婚呢!你说急人不急人,所以我就来找吴支书了,想让他帮忙找找看。”
庆春和赵小楼更有点奇了,正不知道咋说为好,就听吴仁宝一旁道:“和尚既然说他是唐僧转世,那是有道行的,神仙的事,咱们凡人肯定看不懂,突如其来,突如其失,也是可能的,也许人家不想参加你女儿的仪式,就驾云走了呢!”
一群人愕然,良久,赵小楼问吴仁宝道:“吴支书你心里相信你自己的这种说法吗?”
吴仁宝摇摇头,却仍不死心地辩解道:“不然又怎么解释呢?吴新营一直坚信和尚还在村里。”
吴新营点点头,坚持道:“我问过村南村北村东村西各个路口住的人家,都说不曾看见和尚出村。”
吴仁宝又道:“他既是神仙转世,也有可能会化作一阵风、一片云飘走了,咱们凡人谁能看见。”
赵小楼摇摇头,对吴仁宝道:“不可能,吴支书,还是报案吧!”
吴新营又连忙拦阻道:“我来找支书的意思,就是想让支书领几个人,各家都去看看,也说不定是谁家把高僧留下了,或者吃酒吃醉了,都说不定,如今的事,能不麻烦人家警察最好。求支书就帮帮忙吧!”
庆春沉思了一会儿,忽然兴致勃勃地对众人道:“有点意思,咱们就先小范围侦查一番,若没什么收获,再报案也不迟,吴支书,我倒有个主意。”
吴仁宝眼睛一亮,喜道:“说来听听。”
庆春道:“上周安排的农村电视网络改造的事目前还没有眉目吧!吴支书你通知一下村民,说马上要派人到各家去实地丈量一下电视网络布线的长度,免费的,但如果谁家不愿意安装,抓紧时间来支部院说一声。”
吴仁宝大惑不解,问道:“这和和尚的事有什么关系呢?”
赵小楼已猜出了庆春的用意,对吴仁宝道:“你就按庆主任说的办吧!”
吴仁宝打开扩音器,先把庆春的意思在心里酝酿了一番,然后对着话筒通知了出去。时间不大,就有俩村民跑到支部院来。一个叫刘星耀的首先对吴仁宝嚷道:“俺家不安,多少年了,俺家就不看电视。”
吴仁宝道:“难道春晚你也不看?”
刘星耀道:“不看,都是假的,我只看手机。”
吴仁宝摆摆手,无奈道:“好好好,你厉害,你例外,不给你家安装了,你就看你的手机吧!”
刘星耀说完,走了。吴仁宝指着刘星耀的背影对众人道:“此人脑后有反骨,大专毕业没找到工作,在南方打工多年,也没发财,结婚后在家就靠种几亩薄田过日子,不看新闻联播,不会过上好日子的。”
吴仁宝说完,问另一个站着的村民道:“吴建业,你家怎么也不安?你老婆天天躺在病床上,看看电视解解心焦,多好!”
那个叫吴建业的村民闻言就回道:“支书,你看我老婆那情况,她还能吃上过年的饺子吗?”
吴仁宝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,转话题道:“你也可以看啊!看看电视剧,看看新闻,开心一点,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。”
吴建业道:“我老婆就是我的坎,她如果过不去她的坎,我也会过不去我的坎。”
吴仁宝愣了愣,他被吴建业的嘴里的“坎”给绕晕了,摆摆手道:“你去吧!我知道了,你家也不安。”
看着吴建业离去的背影,吴仁宝对赵、庆二人道:“他说的坎,什么意思?”
庆春一脸悲怆,对吴仁宝道:“他言下之意,如果他老婆死了,他会跟了去。”
吴仁宝“哦”了一声,摇摇头,又叹了口气。赵小楼就连珠炮般地问他道:“吴建业老婆的肾源不是说找到了吗?还差多少钱?吴建业他哥哥吴建堂真的要袖手旁观,一点都不肯帮吗?”
吴仁宝摇摇头道:“他们爹娘死后,兄弟俩反贴门神不照脸,再无往来。吴建堂真算是为富不仁,在市局里当科长,房子有好几套,但在他弟媳这件事上,做得特不地道,虽说吴建业不去求他,但他是知道这事的,我就给他打电话说起过,暗示他帮一下,可连我的面子吴建堂也不给,可见是百年之后也不打算埋回咱浅坑村了,什么东西!”
庆春一直无话,忽然问吴新营道:“你刚才说那高僧说他是谁转世啊?”
吴新营道:“唐僧啊!”
庆春“哦”了一声,稍一沉思,忽然对吴仁宝道:“吴支书,咱们几个赶快去吴建业家,再叫上几个人,要快!”
见吴仁宝还在疑惑,赵小楼也连忙催促道:“快些啊!吴支书,再晚就来不及了。”
吴仁宝见状,虽不明就里,但再不敢大意,跟着庆春和赵小楼就跑出了支部大院,一路上招呼了几个年轻人,让跟着帮忙。
一众人来在吴建业门上,见大门紧闭,庆春吩咐吴仁宝叫门。吴仁宝把门拍的山响,却久久不见吴建业来开,就疑惑地对庆春道:“论说咱们是跟着吴建业的脚步过来的啊!他怎么会不开门呢?”
庆春对几个年轻人道:“把门撞开。”
大门旋即被撞开,庆春带着众人冲进院子。屋子里,和尚赤身裸体,被五花大绑在一把靠椅上,嘴里塞着个破毛巾。见众人进门,和尚急得满头赤红,青筋暴露,在靠椅上胡乱挣扎,屁股上血淋淋的似已被割下一块肉来。
吴建业手拿一把菜刀,勒在和尚的脖子上,怒目圆睁,对众人喝道:“谁敢过来,我就砍掉他的脑袋。”
庆春嘘了口气,慢慢靠前一步,柔声道:“吴建业你要冷静,你绑住的那个和尚,是个骗子,根本不是什么唐僧转世,你就是把他的肉都煮了给你老婆吃,你老婆也不会痊愈,更不会长生不老,你要相信科学,只有科学,才能挽救你老婆的生命。”
吴建业把菜刀又往和尚的脖子上勒了勒,狠狠道:“我管不了那么多了。”
赵小楼猛地踹了身边的吴新营一脚,喝道:“都要出人命了,你还不老实交代吗?”
吴新营见状,上前两步,扑通一声跪在吴建业面前,哀求道:“兄弟,都是哥哥不对,他真不是什么唐僧转世,是哥哥我猪油蒙心,临近年关了,手头紧,就想骗俩过年钱,就和这和尚串通一气,让他带着隐形耳机给村民算命,我在远处遥控指挥,村民家里的情况都是我告诉他的,我说啥他就说啥。哥哥不该骗人,哥哥把骗的钱都退了好不好?把以前骗的都捐给弟妹看病好不好?求你放了和尚吧!哥哥给你磕头了。”
病床上,吴建业的妻子挣扎着要坐起来,庆春赶忙跑过去,一把揽了腰,让女人靠在自己的怀里,一面自责道:“都是我和赵主任我们这些扶贫的没把工作做好,让嫂子受苦了。”
女人面色蜡黄,一面对庆春道:“不管你们的事,是我福薄命薄。”一面劝吴建业道:“建业,你把刀放下,我不想临死前再欠下孽债。”
吴建业嚎啕大哭,手里的刀又勒紧了些。庆春急中生智道:“吴建业,你只要把刀放下,我向你保证,不出一个月,我让你拿到嫂子的换肾钱,行不行?”
吴建业把刀往和尚胸前垂了垂,又听庆春道:“我当着吴支书、赵主任,和这么多村民发誓,如果筹不到钱,我卖自家的房子给嫂子治病。”
吴建业扔了刀,扑通一声跪在庆春面前,哽咽道:“是我失心疯了,有庆主任的这话,我和我老婆即使立时死去,也欣慰了。”
庆春拉一个被子,倚在吴建业老婆身后,站起来,对众人道:“人命关天,就请各位村民都不要张扬此事,大家回家之后也要约束家小,不可把咱们村民被骗的事说给外人知道,毕竟家丑不可外扬,况且吴新营刚才也说了,他会把骗的钱全部退了,大家也都没有什么损失,全当连阴几天看了一场好戏,拜托各位了,都请回吧!我和吴支书,赵主任留下把事情处理好,大家只要相信我,把这事烂到肚子里,不去张扬,我保证一个月内筹到嫂子的换肾钱。”
庆春说完,连连打躬,劝离围观的村民。
在她旁边,吴仁宝却恶狠狠威胁道:“都听好了,为治好咱姐妹的病,庆主任把话都已经说到卖房子的份上了,从今天起,我只要听说谁把这事说出去,我一定让他在浅坑村无立足之地。”
众人散去,庆春让吴新营上前解开和尚身上的绳子,然后捡了地上的僧衣,让和尚穿了,吩咐二人,在屋外等候。
见两人走出屋子,庆春压低声音对众人道:“我有一计,能筹到嫂子的换肾钱,只不过此计划只能于半月后展开,建业和嫂嫂放心,我虽女流,但说起话来也是一个吐沫一个坑,如按照我的计策,筹不到钱,我卖房子给嫂子治病。”
一番话听得赵小楼热血澎湃,禁不住也承诺道:“也有我的一半房子。”
几个人退出院子,吩咐吴新营扶着和尚,一步一瘸地后面跟着,回支部院叙话。
回到吴仁宝办公室,庆春掩了门,郑重地对丧家犬似的吴新营和和尚说:“知道为什么要关了门和你们说事吗?关了门咱们所有的话都不出办公室,就咱们五个人知道,吴新营你该知道吧!以你的犯罪金额,法院会判你几年?和尚你呢?你是主谋,只会更重,你也别怨恨吴建业在你屁股上割了一块肉吃,你说这世上有无数的神仙,阎王爷啊!孙悟空啊!猪八戒,沙和尚,连穆桂英都封神了,你诡言谁转世不行啊!你偏要说你是唐僧转世,连白骨精都知道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,何况一个为老婆的病搞得三昏四迷的凡夫俗子呢!说来你也是咎由自取。现在给你俩一个机会,吴新营你认不认得吴建堂,就是吴建业的哥哥?”
见吴新营点点头,庆春接着道:“你和和尚一起去到市里,你不要出头,只远远把吴建堂指给和尚认识即可。和尚你呢?你的任务是在这短短的五天内,务必使吴建堂认识到他之所以发迹都是他家的祖坟埋得好,占了好风水。以你俩的珠联璧合,以你和尚的骗术,做到这点应该不难吧?”
和尚疑惑地点了点头。
庆春又道:“不要问为什么,完成任务后你就远远离开浅坑村,我和吴支书,赵主任就放弃对你俩检举的权利。”
和尚将信将疑道:“你说的当真?”
庆春道:“绝无戏言!”
和尚看看吴新营,二人相视点头,一齐对庆春道了个“好”字。
庆春道:“去吧!说好的,五天时间。”
二十天后的一个下午,支书吴仁宝当着庆春和赵小楼的面,给在市里当官的吴建堂打了个电话。
吴仁宝道:“简要向领导汇报一下浅坑村一年来的扶贫成绩,村里刘木林的两头牛下了两个仔,变成了四头;吴老栓,咱们应该叫叔的那位,上面给他补贴了十七只羊仔钱,如今那十七只羊个个都长到一百多斤了,值四万多元,完全脱贫了,还有……”
吴建堂在那边听着听着就有点烦了,但知道吴仁宝不会无缘无故给他打电话,遂直截了当地道:“快点打住吧!只会给我整一些没用的,说正事吧!你这位父母官从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,有什么事就直说吧!”
吴仁宝嘿嘿笑道:“好吧!就知道瞒不过你,闲话不说了,你知道我儿子承包村里的那个林场吗?如今几十亩的玉兰树都长成了,想拜托你在市里给推推,如果有绿化项目能销点就销点,好处大大地有。”
吴建堂在那边就暗骂道:“老狐狸,知道你这才是重点,不关你自己的买卖你才不会打电话给我。”但嘴里仍客气道:“好的好的,我打听着,只要有,就介绍关系给你,你过来公关,可好?”
吴仁宝谦恭得像个孙子,不住感恩戴德道:“多谢!多谢!”一面捂了手机,对赵、庆二人使个眼色,轻声道:“上当了,不知道老子下面说的才是重点。”松开手机,先“咳”了两声,清清嗓子,即若无其事、信马由缰道:“后天你弟弟给你爹娘迁坟,你回来吗?回来的话咱俩见面细谈。”
吴建堂闻言果然忽然一改嬉笑,声色俱厉地道:“你说什么?谁要迁坟,迁谁的坟?”
吴仁宝道:“建业不会不给你说吧!他要给你爹娘迁坟,前天他找到我,说他婆娘的病一直看不好,都是你爹娘埋的位置不对,风水不好。他已找人看过一片地,说迁了坟他老婆的病就会好,后天是好时辰。”
吴建堂再没有凌人盛气,急切地哀求吴仁宝道:“吴支书,你一定不能答应他迁坟,这都是封建迷信,绝不能任由他乱搞。”
吴仁宝暗笑,口里却道:“你知道你弟弟那股蛮劲,为他老婆那病,都快失心疯了,谁敢拦着,我是不敢。”
吴建堂哀求道:“我明天有个重要会议,后天一大早我就回去,哥,在这件事上,你一定要帮我,求你了,绝不能任由他胡闹。”
吴仁宝应付道:“好吧好吧!”
放下电话,吴仁宝看看赵小楼和庆春,三人会心一笑。
吴仁宝道:“我这番表演,还可以吧?”
赵小楼竖起大拇指,庆春也笑道:“给你个大大的赞!满分。可是,戏才演到一半,关键的所在,是后天,就看你吴支书怎么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吴建堂,让他乖乖地出了他弟媳的换肾钱。”
吴仁宝道:“我这是劫富济贫,责无旁贷,所以办起事来犹有天助。吴建堂的底细,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,经营这么多年,手里有个几百万,光是房产,就有几套,这种为富不仁之人,我鄙视!”
庆春问赵小楼道:“哥,咱这算不算反腐?”
赵小楼笑道:“是劫腐。”
两天后的一早,浅坑村热闹非凡,吴建业为了给他爹娘迁坟,特地请了一班国乐,吹拉弹唱闹腾得很欢。
吴新营躲在浅坑村的路口,一直等看见吴建堂的车拐下路口,方掏出手机,给吴仁宝打了个电话。
吴仁宝放下电话,对闹腾的国乐队和众多请来办丧的吴姓族人道:“时辰已到,该去起棺了。”
一行人吹吹打打来在野外的一个坟茔处。吴建业满身大孝,先在坟头烧了一沓子纸钱,然后跪着磕了几个头,起身时就对拿着铁锨木棒的众人道:“开挖吧。”
一辆小车风驰电闪般驶近,停下,吴建堂从车里下来,先是大叫一声“住手”,接着小跑近前,抢夺着众人手中的工具,一个个扔掉,完事,又疯一般扑向吴建业,拳打脚踢,怒吼道:“爹娘是你一个人的吗?你有什么权利私自迁坟?我和你拼了!”
国乐队旁若无人地吹奏,吴姓族人袖手旁观,弟兄俩人在地上打滚。没有人劝架,有人就说:“还是给支书打个电话,让赶紧过来和事吧!”
吴仁宝迅速赶了过来,一面埋怨吴建业道:“都给你说了要暂缓迁坟,怎么就私自干起来?”一面命令一干人等先原地待命,兄弟二人回支部院说事。
吴仁宝把吴建堂一个人请到办公室里,掩了门,先不住自责道:“你看这事闹得,建业那股蛮劲,我也拦不住,唉!说到底,都是他老婆的病把他给逼成这样了。建堂,亏你及时回来了,这事到了这一地步,你咋想?”
吴建堂衣冠不整,一脸霉相地坐着生气,良久,嘴里依旧狠狠地道: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迁坟。”
吴仁宝道:“那只有一个办法了,你在你爹娘坟前盖个小房子,学着古人那样子,日日守孝吧!”
吴建堂咬牙切齿道:“不可能!”
吴仁宝道:“那建堂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?”
吴建堂垂头丧气,一言不发,艰难地摇摇头。
吴仁宝道:“论说这是你们的家事,清官难断,可谁让我是支书呢!我有个意见,说出来你权衡一二,不同意算我没说,其实建业的难处,都是他老婆的病,病到身上了,手里却没有换肾钱。建堂你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,要云得云,要雨得雨,这件事上,就破费一点,大度一点,给你弟媳拿出治病的钱,反正这钱又没有装到别人家的衣兜里,你弟媳的病若治好了,你也算积德积福,必有好报,就是你爹娘的在天之灵,看着你弟兄俩互帮互助,也会欣慰的。你意下如何?”
吴建堂捧头坐着,仍在挣扎,吴仁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像一只猫在盯着一直老鼠。良久,又接着劝道:“即使你今天拦阻了不让建业迁坟,明天你也能拦着,后天呢?你屁股一离开,他找几个人,偷偷挖开,给挪了个你找都找不到的角落,只怕你哭都没地儿哭去,你咋办?”
吴建堂放开抱头的两手,虚弱地抬起头,仰望着吴仁宝,无奈道:“你告诉那混账东西,看在我死去爹娘的份上,我给他拿三十万好不好。”
吴仁宝假装深沉道:“那我就再努力一把吧!去劝劝建业,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得通,建堂你就再考虑一下,看能不能再添一点,不过你能做出这样的让步,也像个当哥哥的样子,你爹娘也能含笑九泉了。”